“我可要报警啦!”
“警察先生也会同情我的。”
“您可真难对付……我不是您想象的那种女人。”
“我只是将您看作手套的主人,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您遗落的这只手套可爱极了,我得到这只手套,打算与它成亲呢!”
“新娘子残缺不全,你真可怜啊。”
“那么,请把另一只也送给我吧。”
“算了吧,那边的学生在盯着我们看呢!”
“他们是在欣赏您迷人的臀部。”
“哎呀!”——香村夫人吃惊的样子颇为悠然自得,且非空洞无物。在那一本正经的诧异表情里,有股良家妇女模仿不来的不造作的风骚劲儿,她的措辞则有意识地保持着纯洁之感。
“学跳舞却碰到了你这种老师,今年真是时运不济啊。”
临别之际,她对辰三说道:
“老师,请把手套还给我。”
辰三再次在口袋里摆弄那只手套,隐约有点扎手的花边接缝给他的手指带来丝丝凉意,因此,一想到手套紧紧裹住女人手指时的感觉,他反而变得恬不知耻,不想把手套还给她了。并且,她索要手套时那一本正经的眉头,也让他感到十分美好。
“手套现在不在这里,我到楼下的办公室去拿,您回去时能在斜对面的咖啡厅等我一下吗?”
不知香村夫人是否识破了辰三这种越是沉迷算计越是工于心计的独特内心构造而有意为之,她对辰三微微一笑,那润泽的两排牙齿,在荧光灯紫色的灯光下闪出光泽。
——人一上四十岁,恋爱以短期贷款特别是一日贷的形式出现最为实惠。到了这个年龄,手里没有了充裕的现钱,已经不能悠然自得地期待着他人提供担保手续而专注于一年、两年的长期放贷。因此,在资金为数不多的情况下,如果不加快周转速度就难以为继。之前,辰三追求女人时总是尽量避免操之过急,对香村夫人也是屡次勒紧想纵横驰骋的缰绳。但当他看到少女手上那只黑色花边手套的瞬间,便再次被一日贷款的利润所吸引,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晚,辰三斜靠在一个能将A市充满南国风情的海湾美景尽收眼底的宾馆窗口,看着香村夫人就像撒着花粉一样带着沐浴后的芳香,在被灯光照得朦胧的水汽衬托下从浴室中走了出来。因为具备那种与色狼形影不离的吝啬,辰三从未自掏腰包来温泉旅馆这种高档场所,这次对他来说应该算是穷奢极欲的第一次。——随着女人不断靠近,水汽模糊了窗户玻璃,A市市区的万家灯火在辰三眼中变得朦胧不清。
秋天的闪电时而在远离岸边的海面上空划过,照亮云朵苍白的脸颊。面临海湾的街道夜景之中,也包括了绕过远处海角尖端向这边驶来、即将汇入的汽车灯光。那些灯光从海角尖端向A市市区行驶,在途中时而与各种灯光混合在一起,时而又从中穿越而出,进入到似乎是森林或隧道的影子里,而后又甩掉那些影子不停地奔驶而来——他眼睛正下方是个矗立在夜幕中的车站,夜行列车深深喘着粗气停了下来,熙熙攘攘的乘客一时离开之后,留下了白色的月台,像一片空空如也的明亮的长条诗笺。与剧场后台舞女们盘腿坐着,大口大口吃红薯的喧闹相比,毋宁说此处的静谧之中似乎存在着超出常规的不均衡的东西。然而,香村夫人却在这种静谧中自由游弋,不久便坐在镜子前随心所欲地化起了晚妆。
女人一开始化妆,男人就会比独自一人的时候还要寂寞。不知是否由于这一原因,辰三开口说道:
“最近总是做噩梦……”
话一出口,他立刻便后悔了,但为时已晚。
“呀,我觉得这一定是您将被暗杀的前兆。”
她像是正在涂口红,说话腔调有点走样。一说完,她马上又改作热情而耿直的声音说道:
“您做了什么样的梦呢?”
事已至此,辰三只好简明扼要地讲述了山羊头的故事,并附带着解释说:
“我之所以这十天都没联系你,就是因为这次我可是真的害怕那个山羊头了。”
“是因为害怕自己玩腻了女人这个骄纵的老毛病吧。”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的确,话一说出口,即便只是想用山羊的故事蹩脚地引出拐弯抹角的情话,也是一种不折不扣的乏味之事了。可是,当他再次被山羊头凝视的时候,那种觉得自己与女人比切碎的牛蒡还要乏味的瞬间感觉如果并非虚假的话,那么对他来说,究竟哪一种乏味才是真正的乏味呢?
在草地上,山羊头白森森的羊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嘴巴看上去冷酷无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和乡下姑娘、他和某个女人的……一个个睡姿。如果那是蔑视,他尚能忍受;如果那是愤怒或者嘲笑,他也不难容忍,但他忍受不了那种眼神。他觉得,如果遇到那只山羊毫无意义的凝视的话,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对抗它,因为被那个眼神盯上后,人的幸福、理想、爱情,就会像遇到迅速、巧妙的谋杀那样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虽说如此,但被杀掉的山羊嘴角竟无半点恶意的影子,这让他越发绝望……
“你被某种不好对付的东西缠住了,”化完妆的香村夫人总算收拾好了那些精巧的用品,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探着头看着镜子,“那肯定是你的病,我觉得我能治好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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