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显那颇具教授风范、如冷静致辞一般程式化的上香,正文那滑稽可笑、毛手毛脚的上香,正威怒视佛像、目空一切的上香,正隆那以官僚式拿起文件的动作捏起一小撮、枯燥无味的上香……从每个人的上香方式中,姐妹俩发现了自己那干涸的心灵已无法再次得到滋润。浅子对这一帮老官僚目不忍视,就稍稍转动了一下自己那肥嘟嘟的膝盖,眼睛顿时熠熠生辉,因为她发现兴造也在场。
无论什么样的老人都无法像这位少年一样一直保持着冷漠的表情。从学校回来的兴造把上学用的帆布大书包横放在盘腿的膝盖上,摆弄着带扣上的皮带。在书包中间不易发现的地方,用制图用的墨水画着一个大大的一箭穿心图。兴造微微上翘鼻子向祖母浅子那边扬了扬,随即以一种不屑的表情侧过脸去,这就是兴造向人打招呼的方式。
“小兴造还是来了呀。是我让他来他才来的,因为他是个绝对不会听父母话的孩子。”
浅子那样说着。这时,轮到她俩上香了。姐姐先起身膝行,妹妹在斜后方膝行。这对身着丧服的伟大姐妹,像两艘军舰那样前行着,场面甚是壮观。烧完三次香,姐妹俩双手合十流下了热泪。她们急忙拿出手帕抹泪。手帕在她们巨大的手掌中,被蹂躏得面目全非。
姐妹俩回到座位上后仍哭哭啼啼,等着某人过来安慰。她俩并不是因想起十二年前母亲的离世才哭的。而是浅子和槙子都非常喜欢法事,法事排在二人最大嗜好看戏之后列第二位的缘故。但是,今天她们哭是因为死亡从某处即将走近她们自己。
她们仰望着位于正殿高高的门楣上方天窗里的天空,那是玻璃般透明的天空,是在下雪天的翌日结晶了的苍穹。屋顶的雪花透过方形天空偶尔落下晶莹的水滴,那是明亮的雨……上了年纪的姐妹俩感觉到死亡就在那高高的天窗窗口拍打着翅膀。
此时,轮到兴造了。从浅子身旁经过时,他用力踩了一下祖母那穿着二趾袜的脚掌。在做这个恶作剧时,他已预料到祖母在众人面前有所顾忌,不会叫出声来。走在地毯上,兴造有些害羞,两手交替着不断扯着上衣边。即便来到香案前他也不坐下,用那双总是沾满泥土的脏手,像捉跳蚤一般,捏起少许香,一撮,两撮,三撮,一直不停手。
在此过程中,兴造的嘴边清晰浮现出一丝偏执而恍惚的微笑,这是他热衷于某事时经常露出的笑靥。他的手指不停地拿香,第六次,第七次,香堆在一起烧不起来,几乎快要灭了。
与会者席位上传来笑声,这样一来,肆无忌惮的少年朝着回应自己的观众笑了笑,浅子也笑了。旁边的兴造父亲脸色苍白,朝这边怒视着。兴造停止上香,做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大胆而果断的举动,他将屁股朝向佛像,用大幅度的动作拍打着屁股。
兴造的母亲胜子横眉竖眼地站了起来,兴造跑回自己的位置,抱起书包朝通往住持居室的走廊逃去,母亲顾及亲眷不可能追打他。席间一片哗然,咳嗽的声音越发厉害,浅子忘了脚掌的疼痛,以溢于言表的感动神情对槙子说道:
“小兴造果然有与众不同之处,这孩子肯定会有出息的,是吧,姐姐?”
浅子和他儿子——藤仓造纸公司的人事课长三崎良造及其妻子胜子,老实而品学兼优的大孙子源造一起坐公司的车回家。如果源造坐副驾驶座位的话,预计还可以再坐两人,但因浅子膝盖部位粗壮,无法推出加座。浅子将脸贴在窗户上,细声细气地与槙子告别。
“姐姐多保重,要注意自己的心脏。”
“浅子你也要多保重,注意自己的血压。”
车要开动的时候,讲究礼数的姐姐想起了自己忘了表示感谢,因此,她朝贴在窗玻璃上的妹妹那张脸的正中间拍了拍,说了句“刚才谢谢你了”。
声音听不到了,车已经开动。浅子在心里重新描绘槙子的形象。槙子那庞大的身躯矗立在众多身材矮小、穿着长礼服的老年男人中间,在桓山寺山门的阴影下,看上去像座黑色的古老铜像。在这座身着丧服的铜像那没有合拢的衣服底襟上,飘动着白色长衬衣的衣边,只有这一幕可以清晰地从汽车后窗远远看到。浅子伸手扯着自己的衣服底襟,对儿媳妇这样说道:
“姐姐再稍微温和点儿就好了。任何时候都将自己当成军人的妻子,所以非常古板,真的很麻烦。如果再善解人意一点的话,应该能找到再婚的机会。”
儿子和儿媳妇因为兴造的事闷闷不乐,没有理会老太太的这种胡思乱想。
这个世上有两个种族,一种是能够忘记自我形态的人,一种是无法忘记的人。浅子恐怕属于前者。总是梦想“伟大”的浅子忘记了自己“伟大”的身体。但是,良造和胜子与她不同。他们去裁缝店,在被问到自己的尺寸时绝不可能愚蠢地回答说忘了,他们将热情、想象力,可笑的是甚至将理性都按自己的尺寸匆匆忙忙裁掉了。他们的聪明不允许聪明关乎他们自身的愚昧。如果浅子想象力的肌肉是不随意肌[67]的话,那么良造和胜子的想象力肌肉就是随意肌。他们有的是——那种犹如到终点必须停的电车那样的理性,那种能够淡定地从人身上轧过去的理性,那种能够理直气壮地宣称被轧的人存在过失的强大厉害的机械性理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相亲走错桌,女方福斯财富榜第一请大家收藏:(www.aikansu8.com)相亲走错桌,女方福斯财富榜第一爱看书吧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