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克江,您是不是知道她进养老院的事情?”
“那件事我并不知道,”洋一郎以不容置疑的立刻坦诚回答道,“大致是克江带着女儿离家出走,女儿死的时候,我已经和你母亲结了婚。我给克江寄了些钱,没有去祭奠。因为克江回信说不让去……之后过了两三年,她从北海道来了封信,那时我也寄了些钱过去。尽管如此,克江离家出走之后我们一次都未见过。这十几年来,可能也就寄了六七回钱吧。她在信中对自己的现状只字未提,只说有困难,需要帮助。于是,我就寄钱给她,寄完钱会收到简单的回执,之后她就又杳无音讯。过了几年,她又来信说让我寄钱。……最近刚意识到已经有五六年没有这样来来回回打交道了,没想到她已经在养老院死去了。”
房太郎聚精会神地听着父亲的一言一语,但是,他并不认为父亲把详情全都说了出来。
房太郎并不是要让从事文学创作的父亲说明立场,父亲也知道这一点,知道撇开那种立场来解释。但是,一旦撇开了“那种立场”,就只剩下无比落寞的内容了。离家出走、寄钱、要钱的信、回执、养老院……父亲和克江的人生关联仅以这样的形式便宣告结束。而且,父亲听从克江所言,并未参加女儿的葬礼。
房太郎经常读父亲的小说。父亲并非所谓的私小说作家,即便说初期作品中的两三部以克江为原型,但也不是父亲和克江以事实婚姻名义一起生活时的真实写照。尤其是对克江离家出走后的思念之情,以及女儿之死的打击,等等,都假借作品各式人物的心境,在之后的作品中表现了出来。
但是,房太郎无法理解的是,即便在父亲凄凉的解释上加上作品中描绘的所有情感,将二者混合在一起,也无法呈现出一个人清晰的形象。即便只读作品,也无法完全把握父亲这个人的真实情感。从父亲那里直接听到的解释,越发欠缺那种情感。父亲到底把“人的感情”藏到了哪里呢?房太郎一边回想着学生时代读过、自己颇有感触的那篇让·保罗[108]的散文《关于人之感情常绿》,一边这么想。
父亲究竟为何要将人的感情那样隐藏起来呢?有那个必要吗?是文学的需要吗?……想到这一层,一切都有悖房太郎的常识,完全陷入了模糊的悖论世界。
桌上的鲈鱼生鱼片,贴着大块碎冰,看上去非常清爽。灰白色的鱼肉在明亮的冰块衬托下,呈现出细微的纤维状,宛如叶脉一般。
洋一郎察觉到了儿子的不满,又补充说了钱的事情。
“你母亲是有钱人。有一段时间,我接受了你母亲的援助,这点无需隐瞒。但是,以此为契机,我的作品大卖,一下子走出了长时间以来的困境……相比而言,和克江在一起的那段生活就是人生低谷,一日三餐都难以保证。在这样的困境中,她生下了女儿。所以,年轻的我逃避自己的责任,责备克江不小心,并打了她。对生下来的女儿,我也无法爱她。”
“这一切都是为了文学吗?”
“也可以那么说吧。当时的我坚定地认为作家不能过度地沉溺于人性之中。比如,医生虽然是与人打交道的职业,但是不能陷入对患者的同情之中。这一自律毕竟包含在治病救人这一医学的人性目的之中,或许可以认为它是一种人性的自律吧。但是,文学不同,艺术之中不存在这样的东西。”
“我害怕自己变得幸福。因为所谓幸福,是和人性的所有东西之间的亲和之情。即便是家人,我和他们也存在着不可逾越的界限。是的,小说家身上人性的东西,犹如细菌学家之于细菌一般,为了不感染,必须要用镊子来处理,要用语言这一镊子……但是,要想真正了解细菌的秘密,有一天必须要感染病菌。所以我才害怕感染,即害怕变得幸福。”
“在贫困和不幸之中痛苦挣扎的时候,世人说我‘为生活所苦’。但事实上,我并未置身于生活之中。妻子出入当铺、食物匮乏、婴儿的啼哭声、变成红褐色的榻榻米……被这些琐事包围着,鄙视生活反而很容易,我甚至没有一丝不安。我的一生中遭受到的最大不安,毋宁说是很久之后你母亲快要离世的时候。”
“总之,或许只是因为我太年轻了。年轻时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而犯错误就像是针对人生的礼仪一般。”
“世人好像不那么说。报纸不管你是不是文学家,不断地说一个人应该对另一个人负责任。”
“你说出自己世俗的看法没有错,就应该这样。这样好啦,你绝不要赞同我的看法。”
“责任……是啊,所谓的责任、诚实,都为一般人接受。现代作家都表现出一副诚实的面孔。据说赫尔曼·黑塞曾目不转睛地盯着歌德的肖像画这样说道:‘阁下……您画得太不坦诚了。’”
“我想你问的就是这一点。漫长的岁月里,我逐渐开始回顾自己年轻时的文学沉思,在被认为是冷酷的人性之中发现人类爱情这一相反的例证,即用悔悟的目光去重新爱过去。如今,我将自己过去与克江之间的那种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也当作责任来认识,事实上我也希望如此。青年人那种文学沉思之类的东西都很无聊,真的是无聊透顶。为此牺牲一两个人不值得,实际上我也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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