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载居摄三年,王莽篡汉,定国号新,变法新政,十年来朝令夕改、引边疆祸患频频。天凤四年,生蝗、旱二灾,饥民揭竿暴起、兵戈乱天下。便是那时,氿闻说大漠腹地,藏有一座汉时将军墓,乃是西域西王母国遗族,手中掌有杀不死的阴兵,乃是神药所造,曾击退匈奴铁骑。他是一个书生、亦是一个游侠,为能平乱的神药而来。”
“然而他落入大漠地底之后,未曾见将军墓,只见近千人如蝼蚁活于暗无天日之中,受毒所困。他为此所震。”
展昭忽而惊觉白玉堂眼中微妙之处,若那尸骸是氿,是千年前那个汉人……
他曾在石室之中尚且活着,甚至临死前用画影刻下旧事。
他曾困死于石室之中。
若是如此……氿究竟是如何死的?他凭黑沙虫毒与婆婆的骗局统治了氿城先民,将他们变成了自己的奴隶,又怎会持着一把妖刀,与那青铜棺椁中的尸骸一并,孤独地死在石室之中,还留下这千年前的旧事。他又是如何在氿城之中多年,不中黑沙虫毒,留下那白骨遗骸?
他若是氿城暴君……城在何处?地下可就只有一个墓。
那些收来的宝物又自何处,分明是处处陪葬品;还有……还有既本是座陵墓,那氿城先民从何而来?
“他确是找到了黑沙虫毒的秘密,也推测解毒之法,更掘出底下墓穴,发现离城之路。”白玉堂与满腹心思的展昭对了一眼,似是从展昭的眸中看到了困惑,平静地说,“但与帕里黛所言不同,他未曾统治地下之人,未曾制造婆婆,未曾奴役氿城先民。”
展昭缄默不语。
“帕里黛与你我告知氿城千年之时,猫儿,你可有察觉话中不妥之处?”白玉堂问。
展昭定定地瞧着白玉堂,“其一……”他闭了闭眼,低声道,“氿若为暴君,统治之时尚有人能出城,为何他身死,反倒无人能出城了。在临死前杀死知情之人,他若为统治,身死后,后继无人,氿城百姓虽成奴仆,然再无新王,他将数千氿城百姓困于此处有何益处。”
“其二,他若掌赤水与婆婆,将城建于大漠之上亦无不可。”
氿的残暴统治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但千年之传早就语焉不详,氿城之人曾被抹去所有的旧事,艰难、苟且地挣扎于此,捱过了三十多万个日夜,代代传承至今。展昭与白玉堂那时听来虽有困惑,也不过当作帕里黛一无所知罢了。
直到白玉堂从青铜板上得知另一个故事。
展昭又默然许久,在寂静的夜色里落下四字:“……他欲救人。”
“是,他欲救人。”白玉堂亦道。
帕里黛曾道,千年前的汉人曾温和、善良、谦逊、有礼,所以欺骗了所有的先民。
“婆婆的骗局从何而来?”展昭虽如此问,可那闪烁的眸中已有不忍之色。
“从氿城先民而来。”白玉堂轻声,笃定了展昭的猜想,“你猜到了,这氿城先民其中因果。”
“闻……上古先秦,有殉葬之俗。”展昭的嗓音好似又一瞬间的颤抖,又平稳的、悲戚的吐出字词来,他未有躲闪视线,而是灼灼地望着白玉堂,亦如过去数次睁眼一观天下一切光明正大与隐私灰暗,只是这一回总有那双宝石一样的异瞳闪烁着,“可是如此?”他问。
墓中能有什么人。
墓主,还有……
“是。”白玉堂握住展昭的手,尽管放缓了嗓音,那字字句句其中深意仍是让人无端的遍体生寒,“我不知青铜棺中是何人,陵墓之主是何人,氿所留字亦是不明。但氿却道那人选这流沙底下难得一见的险地建墓,城中先民皆是殉葬仆役、妻妾。”
殉葬之人。
他们本该死在墓中,成为地下那座将军墓的白骨陪葬,却意外逃出生天,在大漠下与墓地上这空隙建城,活于暗无天日之中。
“婆婆从何而来?”展昭又一次低声问道。
白玉堂久久未答,甚至微垂着眉,面容平和,不曾露出丝毫往日的冷嘲热讽。
婆婆从何而来?
二人眼前仿佛又惊鸿一瞥,见那歪歪扭扭的刻字:“妖刀画影,赠予有缘人,托救此地数千无辜性命。”
于青铜留书的汉人氿尚有遗骸,可见他在城中不曾中黑沙虫毒,甚至可能未曾在氿城活多久。他被困死于石室之中,临死刻字,望来日有人搭救城中数千无辜性命。他从未统治氿城,却背负这样的罪名千年之久,无人知晓、无人平反,千年来在人口之中相传、唾骂,怀抱着一把旁人拔不出的妖刀而死。
若那临死字字句句属实,他分明是被氿城仙民所害而死。
这上古妖刀的前主人或许是个盗墓贼人,或许图谋不轨、另有谋算而来,却仍怀肝胆侠义,仍对这数千无辜抱有慈悲与善意。
谁人捏造了西王母国的坠落、谁人制造了婆婆的骗局?
是差点被殉葬的那些人,是他们氿城的先民!
白玉堂的指尖尚有那歪曲、凹凸不平的汉隶所留的触感,冰冷又奇异的炽热,“殉葬之人虽从墓中侥幸逃出生天,仍有数人自认将军奴仆,不欲这数千本该殉葬之人离去,他们寻上了氿。或许是愚忠、又或许是不愿出氿城做再做那大漠之上的奴隶,欲留城内称王逍遥……这皆是氿所闻所见,糊涂也好、算计也罢,千人千念,各有所求,人心混杂,不得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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