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是客人,都是看热闹的。
原是这镖局边上有好几座酒楼,江湖人遥遥瞅见白玉堂和展昭带来的大动静,纷纷探头一观。
街巷熙来攘往,偏是在这挨山塞海、摩肩擦踵的坊道上,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就停靠在镖局对面的酒楼前,嚣张地占了好大一片路。不知是哪家纨绔子弟的马车,上又镶了金、坠挂了不少花里胡哨的玉石,闹得平头百姓敢怒不敢言不说、甚至不往马车边上经过,生怕一不留神蹭掉一层金、刮掉一块玉,那可是八张嘴都说不清、将他们卖了也赔不起。
百姓能躲着走,白玉堂那三辆拉着银子和贵重之物的马车却因拥堵的人群卡在这道上了。
旁人不敢蹭,财大气粗的白五爷却无甚顾忌,不过他虽对这扰民之举瞧不过眼,仍是客客气气地差人去问问那马车之主何在、可否让道。
展昭轻身一跃,随后一步落在白玉堂身侧,见那辆堵了路的奢华马车,不由一愣,神色竟有些哭笑不得。
“玉堂……”他挨近了些言语。
就在这时,一人在酒楼上朝展昭信手弹了个小玩意儿,这一霎来的快如闪电,被打断的展昭诧异地抬起眼皮。而那小玩意儿被白玉堂抬手捉了来,竟是一颗结霜、冻的硬邦邦的葡萄。
“展昭!”那人越过白玉堂凶戾的目光,与展昭笑道,那嗓子华丽明亮,像是吟诗,在嘈杂的闹市也清晰独特,“经年未见,你玩什么把戏。”是个比展昭年岁略长些的青年人,生得英气白皙,轮廓深邃,浓眉大眼,并不觉得油头粉面;他似是有胡人的血统,微垂眼睛时露出了幽幽碧色。可这一个大好男儿,穿的那叫一个花枝招展。倒不是说颜色有多艳丽,而是一身白衣上绣满了花,各式各样、五颜六色,整的跟春日里百花齐放似的,乍一眼望去还有点伤眼睛。
他斜倚着栏杆与展昭笑,怀里还揽着个瘦瘦小小、柔柔弱弱,光瞧着就觉得惹人怜爱的姑娘。
这姑娘倒是素净,粉黛未施不说,一头绸缎一般的乌发盘了小半发髻,插了一枝花,衣着更是淡得飘仙。只是她不像是什么天上仙,更像一朵脆弱不堪、颤颤巍巍的人间小白花,在这众人环视之下不敢抬眼,不知是惊是羞。
不过叫人注目的不是这个姑娘,而是这青年人对面坐着的另一个姑娘。
她不饰钗环、未染胭脂,生的清秀平淡,论姿色是不如青年人怀里抱着的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但她半阖着眼、身形坐的笔直,对周遭之事充耳不闻,长发梳成马尾,着男子长衫,利落得像是一把端肃的剑。
展昭与白玉堂神色微动,见那姑娘的额头佩戴了一条淡色抹额,缀着一颗翠绿玉石。
可不就是昨日夜里在客栈门前和一个男人开骂三百回合不见歇,一张嘴问候起旁人族谱时能气的人七窍生烟、坐地升仙的姑娘!
若是他们在高处看,还能瞧见同桌摆着第四双碗筷。
展昭微微一笑,遇上这青年人也不意外,只道:“花兄。”
紧接着,他示意那拦路的嚣张马车问道:“可是花兄的马车?”
白玉堂眼皮一跳,本见着那花里胡哨、披金镶玉的马车,怀疑昨夜里在青楼碰上的那位邪气的年轻人又现身于此,展昭一言登时令他想起俞叔曾道——萧山门、花调。
萧山门虽比不上五宗十三派那样的庞然大物,却在百晓生的枠九榜上有一席之地。花调更是萧山门年轻一代里最了不得的天才,在萧山门的地位非同凡响。武林之中代代有新人,多是性情桀骜、行事乖张的江湖人,尤其是年轻之辈,个个天之骄子。可花调在江湖的名声地位,却与他的武艺、门派均无无关。
白玉堂与此人素无旧识,只知江湖传说这人脾气古怪,出了名的轻浮、不靠谱。
穿衣必须绫罗绸缎、吃食得是山珍海味,一点苦也不肯吃,提剑嫌重、走两步要喘喊累,每每出行定要美人香车作伴、随从三五,所至必得焚香。
闻说花调是个顶顶怜香惜玉之人,明明比闺阁女子更娇气,但给意中的、赏识的女人跑三千里路往天山摘一朵花那可是眼皮也不眨。他对上女人嘴巴抹了蜜似的,连天下第一美人方幼晴虽在江湖传闻倾慕白玉堂,也与花调有几分交情;如今身死的莲花宗小魔女松半莲,曾经更是在江湖放话,敢与萧山门花调为敌,便是与她为敌……勾搭女人这事上他认天下第二、首位自得空悬。
且他每回身旁携的红粉知己都不同,老被骂伤风败俗还毫无自觉,偏偏要自号神仙眷侣、逍遥快活,直把江湖上那些携剑同游、情比金坚的侠侣们呕得不行。
但凡江湖之人将锦毛鼠白玉堂的风流天下与喜怒无常之名,分一半给这位萧山门的花调,也算是为二人正名了。
果不其然,两句话来,传闻中不靠谱的花调又咬着递到嘴边的葡萄,满嘴开始遛马道:“你上哪儿捞来的儿子?你们官府上任还管分儿子?”
展昭将好奇仰头的白云瑞调转过来,慢声作答:“花兄莫要玩笑。”
话虽如此,谁都瞧得出他对花调胡言乱语早有预料,面无恼意。
花调无趣地摇头,手里的团扇的木柄一转,“你怎还是这一板一眼的无趣性子。”话毕,他歪过头,指着白玉堂道,“你儿子都带上了,不带上你的如花美眷,带着个男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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