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快的,他们见包拯踏步而出,望着那张乌黑的面容纷纷吓住了口。
“展护卫初来乍到,闻鬼城之案,且故意言明翌日便离府州,当夜仍被折继宣你与尤诗合谋引入杀局。八月十五一案虽罪责难逃,但你仗着自己是折家后人,且奇毒之说本就还有五分说辞推卸责任,根本无惧于此。你真正惧怕的不是展护卫发觉此案有异,而是心虚于‘鬼城阴兵’一案被展护卫发现端倪,扯出这幕后的黑市,坏了你在府州的苦心谋划,这才起了杀心,轻易受他们唆使对展护卫动手。”
包拯神色冷肃,好似要让咽不下这口气的折继宣死个明白,“折继宣,你弃家国大义于脑后,犯下种种重罪,却与虎谋皮而不自知;遭人利用、助人谋乱、养虎为患,至今未能醒悟他们所图从头到尾就是府州折家军的覆灭。当真是折将军所言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愚不可及,罪不容诛!”
罪不容诛。
折继祖面色赤红,羞愧且耻辱,满脸眼泪苦涩而滚烫。
那张少年的面庞咬紧了牙关,又恨又痛,将抵住折继宣护心镜的长矛缓慢地向前推去,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尖梢没入血肉。
啊啊……!!折继宣张大了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痛苦到极点却哼不出声。
“大哥!二哥走了——他是为大宋苍生、无怨无悔,可我知他也是因你的抉择……!”折继祖一步一句低语,几乎泣不成声,“是你防备他四年,是你生贪心为恶、听小人谗言,是你短短两年内的愚蠢养肥了边关外的恶狼,是你——是你逼死了二哥。”但他盯着折继宣,目光灼灼,在天光中蓦然烧起滔天的火焰,“因而二哥走了……你可知?!你可知他是有意为大宋战死,换折家军安枕无忧!”为此,他调走了顾唯和叶小差,明知恶战在即,让二位骁勇善战的副将去一解西域鬼城之祸、解救府州苍生;谁能知晓,那时起,折继闵便已做好孤身赴死的决意。
丁月华望着这个受伤、领兵、弑兄……但尚且身形孱弱的少年,冷不丁想起那日目送展昭与白玉堂离去时,立于城门前的年轻人,想起他双眼睛里无情孤寂的诀别之色。
原是如此。
一个为国捐躯的将军,哪怕他智高近妖、城府深沉,惹人忌惮,那也是个死人!
谁也再不能与他计较……旧日府州诸事里,他曾是否当真不择手段、是否当真为夺兄长之权害过无辜百姓。
而他死后十年内,只要折家不谋反,天子定体恤折家一代忠良,断不会将折继宣所为祸及九族、迁怒折家军;五年后,折继祖弱冠,从军五年,亦能担当大任;至于五年内,折家无将,顾、叶二位副将平安归来时,勿论是否信他当日无辜,以二人脾性,接旧友所托都定会稳扶折家军,助折继祖终有一日坐稳将军之位;他此去西夏,定是直取西夏腹地、于被歹人所害殒命之前令西夏闻风丧胆,甚至布下大局以解来日大宋边境祸患。
他殚精竭虑,细细谋划,连自己的性命、昔日友人的情谊和远在汴梁的大宋天子都敢算计,所图所谋……究竟是为何?
为大宋。
为折家军。
为……折家。
敌手再暗,陷他名、间他友、谋他亲、害他命……他无故负污名,无言能辨,仍神思清明、不动声色做下此局,与幕后之人博弈,力保家国太平。这便是他二哥折继闵,是折家的大好儿郎,是大宋的忠臣良将。
可他本不必如此——本不必如此!!
他本有广阔天地,他本可以一展宏图,他本可以更久地护大宋太平盛世……他于敌无情无义、于友捉摸不透、于民亦正亦邪。谁也弄不明白他可有珍视宝物、可有一腔热血、可有动情牵挂,仿佛心无慈悲,总是理性淡漠,仅仅是知晓该做什么、该抉择什么。如今,他就要用自己的命去填兄长闯下的惊天窟窿,明了如此才能换折家军莫要断送他手。
而这一切谋算……折继祖抬起头,长矛猛然贯穿了折继宣的躯骸,彻彻底底。
非但起于折继宣,还差点断送于今日折继宣所为!
哪怕李元昊狼子野心早有意犯宋,折继宣种种所为不过是其中一颗棋子,可如何教人不恨。
“煮豆燃萁,不问同根。”他说,他恨极。
“我的好大哥啊……应之——今日送你上路。”折继祖通红的眼不再落泪,面色收敛逐渐冷沉。像是所有苦涩绝望的眼泪凝成了无情无义的铁石心肠、冻成了心底那千年不化的寒冰,他攥紧了书信,再无歉意和惧怕,从此犹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来日黄泉再会,父兄跟前,定赴约、还今日弑兄之罪!”
折继宣的眼前晃了一下,模糊的眼前好似降着大雪,是大雪前的夜晚。
那个年轻人曾说,父亲戎马半生,惟愿护国边疆、战死沙场,得天下太平,他亦愿随其后。可有人记得?可有人信他?哈哈哈哈哈折继闵、折继闵!!!……折继宣张着嘴,一口一口的鲜血涌了出来,抽动的嘴角好似想笑,又什么都做不了了。他还曾说……“兄长既贪生怕死,这折家——我、替、你、守!”折继祖冷漠地、一字一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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