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一时不语,抿着唇坐在那儿,像是一座沉郁的刀山,逼得秋风也有几分萧瑟凛冽。
展昭仿佛一无所觉,只摸索了一把箩筐内,他手脚轻快,这转眼几句话的时间竟是将一箩筐的豆子都剥好了。他收回手,又轻声问他:“如此,你可知展家之意?”
“不知。”白玉堂硬邦邦道。
展昭失笑,听出他这是赌气之语。
可见他这般温和作笑,再三缄口的白玉堂反而恼了。
“展家之人多着布衣,连展旸亦是如此,鲜有露财之意,想必是家训如此;他丢了差事,远行归家,至家门前恐是盘缠所剩不多,山贼是为劫财,又常年劫富商之道,未必在意几个穷苦旅人;便是山贼走投无路真盯上了他,他们多年只求钱财,以少敌多,那些山贼还能抢不过一个文弱书生?此时背上人命无异于雪上添霜——好,我就算他怙恶不悛、不肯与恶贼低头屈服,与山贼夹道相逢时,宁死不肯交钱,恶贼凶性难料在,谋财害命不足为奇,怎么也不该怪他这刚正不阿的被害之人头上,白爷合该道一声佩服——”
“可你在江岸剿灭水匪,坏了旁人逐利之道,凡其中商客与水匪有所勾结,都要将债算你头上,欲杀你而后快,定是想方设法满城寻你,他又为此丢了差事,该是独去独归,怎有结伴同行人——”
“这笔债,展家又怎么能兜那么大一个圈子算到你头上?”
白玉堂快言快语,字词犹如疾风暴雨,条条桩桩自有他的道理,也含着满腔怒气,“他带来的恐怕正是要寻你的商客与水匪余党,因露了富在道上被山贼盯上,两方恶斗,这才混战之中害了人命,随后定有存活之人闯你展家,逼你现身,才叫展家知先后诸事,怪罪于你——当日之事,可如我所言?”
“……”展昭侧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不答,白玉堂也已然明了其意:“你北行得信、匆匆被召归府,前来应对寻仇上门之人,又为此受罚。”
“那商客与水匪仇怨记恨本是你,却苦害了他们展家儿郎的无辜性命!好极。”白玉堂刻薄道,二人本来低声言语,院中未必可闻一二,此时却是笃定高声,犹似逼问,“我且要问问,他若不主动上门,谁人知晓初出茅庐、剿匪杀贼的你是展家儿郎,还能押着他来展家寻你的晦气?!可莫说他与你长相有相似之处,叫人一看就疑心他是你同族手足亲眷。”
“玉堂。”坐在小竹椅上的展昭见他乍然高声,不由一愣。
白玉堂站起身,怒容难掩,目光却非是逼视展昭,而是扭头盯住了院门前一道影子。
“想必是他因丢了差事,又偶然得知是你所为,心生记恨,便不知水匪与商客勾结,也为他们引了道!我所言,可有半句错处!?”
十年前,他便是为这荒唐的缘由,挨了那十数鞭的家法。
分明是心怀恶意,另生差池之时伤了性命,却怪罪活者善行——展家人好大的脸。
“无错,无半句错。”
院门里的人在逼问的窒息沉默里开了口,是个老人家。
他在重声咳嗽里,缓缓踏出了门槛,在秋日金光里露出满面白须的刻板真容。
“……”满腹怒气的白玉堂目露诧异,见那年迈的老人家眯起眼看来,竟是闭了口。来者是昨夜言辞刻薄,数次质问展昭的展家长老、辈分比族长展清还高的八叔公,这叫白玉堂一时忘了言语。思及这位展家长老的辈分,这户人家中死的展家儿郎,竟是八叔公的重孙,难怪他昨夜问话展昭之时有几分针锋相对之意。
白玉堂尚未想完,却听八叔公道:“是他咎由自取。”
“他当日心生歹念,不知前因后果,便认定行江湖的展昭闯下祸事害了商客,重利之下为其引路。而后恶报还身,怪不得旁人。”八叔公平静道,“凭展昭三言两语,你能有此推断,见微知著、确是聪明。”
白玉堂冷眼不语,懒得一应这赞誉。
“展昭。”那长老八叔公也不以为意,拄着拐杖冷冰冰道。
展昭端着篓子,站起了身,“叨扰八叔公。”
“你今日前来,有何事?”八叔公盯着展昭和白玉堂看了一回儿,又道,“进来罢,”他侧头看向了院子里的妇人,拧眉呵斥道,“来者是客,便你不能奉上两杯茶水,也没有叫他为你打下手的道理。”
妇人低下了头,颤声认了错,仿佛有几分惧怕八叔公,但抬头扫过展昭时,仍不改冷漠怨色。
但八叔公无意再敲打孙媳,径自在院落木桌旁坐下了。
展昭端着剥完的豆子欲进院子,又在白玉堂身侧停步,“……不为此事。”他轻声道,单手一握白玉堂的肩膀,“玉堂,莫钻牛角尖,你最是清楚十年前,我为何甘愿领罚、也确是诚心立誓。”言罢,他不等白玉堂作答,先提步进院,将篓子搁回原地,没有与那妇人勉强言语,只立于桌前于八叔公一礼。
“说罢。”八叔公捧起妇人送上前的茶杯,字词冷淡,既无怨怼,也无慈祥,“昨夜家宴大闹,你二人心中愤懑我已俱全听闻,莫不是还有话未说完?”
“十年前八叔公曾于展昭一问,今日前来作答。”展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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