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道:“路至江岸,有心过江行扬州,又耳闻匪贼截道,时常祸害性命。我心有不忿,孤身提剑剿匪,只当全心中侠义,最是得意畅快。”
白玉堂眉梢微动,心知若他路见不平也是此举,却不明展昭言下之意。
展昭指尖剥着豆子,慢声道来:“但偌大水贼之寨,以我一人之力,终不能屠尽又或尽数捉拿送官,便有数人跳水逃脱。”他不会水,自是拿此毫无办法。
“乌合之众,既是作鸟兽逃散,你又斩杀贼首,当是不成气候。”白玉堂道。
展昭想想,又摇了摇头,“我那日亦是这般想法,因而未有理会。但半月之后,我再径江岸,方知此举引得后患无穷。”
“何祸?”白玉堂目中微凛,直言追问。
“水匪常年在江上来去,水下功夫了得,平时截道掠财闯下声名,便有商客与其合作,交纳银钱得水匪助力保江上无忧。那年我剿匪之后,夏日恰逢飓风临城、江水涨潮,数条商船在江中翻倒遭难,死伤无数。”展昭说着,看了一眼拧起眉头、张嘴就是一句“商匪勾结”的白玉堂,轻拍了一下他的膝盖,止了他的话语,接着道,“而从水寨逃脱的水匪,另有贼首,上岸之后,为夺钱财奔逃,杀伤百姓数人。”
“……”白玉堂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直言便是,何苦吞吞吐吐。”展昭道。
“贼卧榻侧,焉能安睡?委身于贼、与虎谋皮,自当料及纵恶会有反噬自身一日,便无你,也有旁人后事。”白玉堂也不徒费口舌兜圈子,四平八稳、直言不讳道,“其中是非,莫不是要怪你当日好心剿贼?他们就忘了早年被水匪掠杀时如何担惊受怕?”
展昭知其言之凿凿,不过为他考量,不由一叹,“我知你意,可牵一发动全身,终究是我少年思虑不周、行事轻狂。”
“他们若有几分胆气,又或脑子还留了些脑花,合该怨官府在此数年,连个小小的水匪寨子都无可奈何,任其欺压百姓……”白玉堂还欲再辩,气冲冲的言语骂了大半,又偃旗息鼓。水匪在长江下游肆虐,官府听之任之、不派兵剿灭,一是其本事高强、来去自如,二则显然是另有猫腻,还有多年商匪勾结,送上银钱保平安之举,必是多方利益牵连甚深。也就当年的展昭孤身一人,眼中只有善恶之分,不管不顾地捅破了天……
他神思敏锐,暗下一琢磨隐觉不对,又斟酌片刻,示意门内,改口道:“此地离长州北部江岸颇远,他……这家儿郎又如何牵扯其中?他既是你展家儿郎,那时不同今日,想必不会和你一般违背家训,为闯荡江湖离家出走。”
展昭轻“嗯”了一声,低低反问:“玉堂可知何谓耕读传家?”
白玉堂弄不明白他缘何有此问,仍是答道:“事稼穑、丰五谷,农桑耕作以立性命;知诗书、达礼义,修身养性以知成人。”
“展家儿郎束发两年之后若无意考取功名,当农桑耕作、处事糊口,寻安身立命之道。”展昭不紧不慢地接过了话头,手中仍剥着豆子,一颗一颗从生了薄茧的指尖坠下,落到另一个篓子里,温和的声音也随之簌簌落下。见白玉堂面露思索之色,他微微一笑,垂着眼道:“……那年他本在城中商户处得了差事,因江上遭难,此事不了了之,只能归家,路上遭了害。”
白玉堂眉毛一夹,搁下片刻所思,嗤道:“这弯绕得够小的。你莫糊弄白爷,他究竟如何遭害?”
展昭睃他一眼,压了他那高涨的气焰,才无奈一笑道:“百花岭往前有三道沟,原有一山贼寨子,就叫三勾寨,专劫过道富商。”
“也被你剿了?”白玉堂意会道。
展昭离家之后一路北行,多半是顺手行事。
展昭默认,语气平淡,不见杀机:“原也无意伤人,只见山贼盘踞难免殃及百姓,欲拿贼首几人送官,将寨中宵小遣散。巧在那几日前寨主劫财之时,逢富商之女同行,不知怎的起了色心,掳女杀人,便毁其寨门,斩杀贼首,余者多奔逃。”他说着平平静静地笑了一下,手中拢了一把豆子。
一时起了风,穿过巷子撩拨他的头发,院内的木门似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白玉堂听出一些旁的意味,伸手一勾展昭头发,拨回他肩后,平平缓缓点出展昭之意:“余者奔逃,去往何地?”
“……”展昭神色微顿,“仍在山中逗留,宵小贼人落草为寇,虽多因穷困所迫、走投无路,但得幸逃脱并无悔改之意,或是别无去处。那时他归家路上,与人结伴,便被山贼截下,起了争端……混乱之中出了人命。”展昭口中的“他”,自然是这户人家的儿郎,也是那时的展家小辈。
三勾寨本是只劫富商银财,鲜有伤寻常百姓,到底是因百姓穷困还是留有几分余地,却是难说。但剿贼之后,山贼成了无根之萍,凶性大发,改了往日作风,刚巧害了展家之人性命。
这前后兜兜转转一圈,又算到了展昭头上。
白玉堂吸了口气,勉强摁住额头上突突跳的青筋,敏锐道:“他与谁结伴?”
展昭抬手抖了抖篓子,好似本还要说什么,被此问逼至跟前,无奈收了言语,改口道:“你有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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