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十年前中秋家宴,他自请束发、立誓受罚,仍要远行江湖,将展家那些礼教之说一一甩下。
而那十数鞭虽重,无论展家为何罚他,他自己心知乃是克己警醒之举。
是他轻率行事,不知深浅就妄动杀念;是他思虑不周,快慰了少年江湖梦,却留了诸多祸根。
纵是贼子为恶在前,又有多少无辜因他一念之差丧命。他虽不认为自己能担得起这天下重任,也绝不会自负为圣人、非要揽世间错事,却因世间这荒唐的痛击,不由苦恨、思索、揣摩这人间大道,日复一日告诫于己……到了此时,白玉堂如何不明白当日展昭糊涂中那句记不清与是他错,究竟何意。
这本就是两桩事,但也确实是一桩事。
展昭一时善念,未曾想到会祸及同族,更未想到利益相勾,惹来后患。
可这当真该怪展昭吗?白玉堂忍声停步。
他未曾见过年少时的展昭,却在今日望展昭背影时,恍惚间看着那浑身浴血、鞭伤刺目的少年提步而来。年幼所学、年少所知终是铺成道路,不仅未有打断他的脊骨,也未有叫他心生退缩惧怕,将今日谨小慎微、自矜自持的展昭引至天下人面前……至他面前。
既如此,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往事已去。
白玉堂倏尔回了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展昭说了什么,竟是郁气消散,笑了起来。
“展昭。”白玉堂拉住展昭后腰的腰带。
“嗯?”展昭猝不及防,被拽地一愣。
二人同时望向了巷子另一侧,不知何时,夕阳西去,这一日竟是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
有一支队伍踩着夕阳余晖,敲锣打鼓地走了过来。
是一艘花船,叫数人抬着,点着灯,五颜六色,最下层见泥人织布、耕作、打猎、捣药,往上有古往今来传的各色神话传说,仙女穿着飘飘彩衣在纸云间飞舞,而天帝与众仙端坐,嫦娥携兔奔月。原是村中百姓要送往仙女庙的花船,供奉仙女的,前前后后跟着不少人,除了吹拉弹唱的,都各自提着花灯,小孩儿要看热闹数花灯,便追着跑。
一片欢声笑语。
热闹反衬得二人寂静非常、格格不入。展昭与白玉堂向一侧让道,花船上的红绸带几乎从二人身上刮了过去。
“去庙会吗?”白玉堂突然道。
“什么?”展昭一时茫然,在那咚咚当当、铿铿锵锵的鼓声锣声里凑近耳朵去辨他言语。
白玉堂顽劣一笑,在拥挤而过的人群里伸手握住了展昭的手,也不飞身跃起,只拉着他在人群里往仙女庙的方向一步步挤去,“昨儿不是约好了?白爷邀你看灯。”他回头喊道,目光灼灼,洒脱犹似少年人,任谁见之都要展颜一笑、忘却三千烦恼。
展昭怔了怔,笑骂:“何时与你约好了!”
话虽如此,他仍是握紧了那只手,在灯火与暖阳光辉里随着白玉堂钻入人群深处。
人影斑驳,仿佛就此抛舍世间一切,去往九天十地纵逍遥。
仙女庙就在百花岭一侧山脚,将近半个时辰,天彻底暗了,他们才踩着石阶到那庙前,中途还瞎闹着去帮忙抬了一把花船。
同行打赤膊的汉子瞧见笑说,抬了仙女的花灯,定是姻缘美满。听得白五爷大为得意,与展昭挤眉弄眼了好半晌,取笑月下仙女也做月老了,到底是个什么神仙。
乍一眼望去真是人山人海,还没到庙前,先见货郎摆摊,犹如集市,吆喝声和交谈笑语交织,喧闹非凡;外围种着一圈高高低低的银杏树,也不知是不是仙女点笔,竟是这中秋前后就叶色金黄,在灯火下,灿然似霞光;银杏树至一侧有个池塘,枯荷残叶歪歪静立,与缓缓旋转共舞的莲花灯各成风景;仙女庙内该是摆了戏台,各色响声不绝;远处至仙女庙后,略高的地方,有一棵极其高大的老树,似是早枯了,一片绿叶也无,只有枝条向着天伸展,成了人间向上天传达美好祈愿的使者,挂满了铜铃与红绸,风一吹啊,叮铃当啷,清脆悦耳。
花船到了仙女庙,人群各自分散,犹如小河分了支流,虽是满眼人头窜动,却也不觉得那么挤了。
展昭和白玉堂随众流在各色摊子前站了站,两位名动江湖的侠客,却琢磨不出那些小玩意儿的乐趣,不知买什么是好。还是一个摊上的小娘子瞧了提着刀剑的二人半天,一点儿不知羞不说,还笑嘻嘻地给二人一人送了一个月饼,推着他们二人的背意味不明道:“往前去罢!笑一笑,仙女瞧着欢喜!”更有趣的是,二人举起月饼在灯下一看,那饼上各自印着:花好月圆、百年好合。
二人一言难尽地对视了半晌,默默撇开头在人群里悄咪咪地各咬了一口。
甜滋滋、红豆馅儿。
不知想着什么,展昭笑出了声。
白玉堂抬肘顶了顶展昭,在锣鼓喧天里抬眉发问:“笑什么,红豆馅儿都露出来了。”
展昭下意识地一摁嘴去吞月饼,眨了眨眼,才发觉被戏弄,当即伸手一抹白玉堂唇角的红豆馅儿末。白玉堂一惊,忙扭头擦嘴,再回首却得了灯下心上人弯眉含笑的注视。
展昭道:“早知真要来逛庙会,当着红衣方是。”
白玉堂一挑眉,扫过展昭那身蓝衣,隐隐察觉他话中有话,却猝不及防地了展昭戏谑地二字:“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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