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八指一声不吭接了白玉堂一杯赔礼的酒,未饮,忽而开门见山道:“二位有事欲问武某。”
他话说的笃定,是个敏锐人。
到底是旧年捉过穷凶恶贼的官差,便是二三十年离了官府成了寻常镖师,也仍然不同凡响。展昭与白玉堂不动声色地换了个眼神。这般瞧来,他看似潦倒失意,这数个春秋却未曾懈怠,定是在查江南盗婴悬案。
“不错,”展昭端起酒杯赔罪一礼,“叫武镖头见笑,展某冒昧,闻说武镖头曾是苏州府衙的官爷。”
“……”武八指那又粗又黑的眉毛斜竖了起来,这让他本显得疲倦、没什么精神的面孔微妙的锋利。他定定盯着展昭和白玉堂,像是刀片无声地削开了人的皮肉,好掀出那底下的心魂,细细端详它的真面貌。良久,武八指扶着酒杯,塌下肩膀,答道:“旧事不值一提,如今不过是个粗通拳脚的平头百姓罢了。”
那嗓音像是被石子摩挲,破碎而冷硬,不允许任何人撕开屏障窥探。
“展某绝无胡乱探听武镖头私事之意,”展昭轻一摇头拦住欲言的白玉堂,温声道,“只是上回在贵镖局听闻一桩与武镖头有关的旧案,已有二三十年之久。”他眸光沉静,视人时深潭波澜微动,赤诚坦荡,又如日光,难免叫人不敢注目,“近日展某偶然得知,此事与展某牵扯不浅。”
“……”武八指握酒杯的手一颤,指尖猛然收紧,冷冰冰、干巴巴道,“阁下说笑,瞧阁下年纪,恐怕也才二十出头。那桩旧事怎么也轮不到阁下头上。”
展昭直言不讳:“不错,但恐与展某父亲亦仿佛难脱干系,如今父亲逝世多年,自然与展昭有所牵扯。”
虽说官府的卷宗看来,父亲绝非当年犯下盗婴案的魔头,但如今尚有人指证此事,不可推卸。他顿了顿,微微一笑,不见分毫自己被无端卷入其中的苦涩,“据言,我父曾在那时杀害数人性命——实不相瞒,展某确对此事有疑,有意一探究竟。我父有无罪责,皆有真相说话。”
“……”武八指好似没想到展昭诚实至此,亲口言说生父可能是凶犯,一时哑然。
白玉堂顺手给展昭倒了一杯酒,未有插话。
展昭又敬酒为礼,谦恭温和,“但确如武镖头所言,生事之时,展某尚未降世,对旧案无从所知。今日碰巧武镖头在此,便唐突一问,触及武镖头伤心事,是展某之过,但此事委实要紧,望武镖头通融告知一二。”
“……你要问什么。”武八指面色有些难看,终究是道。
“欲问江南盗婴案详细。”展昭抬起眼帘,眸中跳着火光。
“恕白某冒犯,听闻,武镖头仍在追查此案。”白玉堂慢声低语,轻眯起眼盯住了武八指的神态,“早二三十年前,此案多生于苏州,武镖头本是苏州人氏,又在官府当差,想必曾亲自着手此案,掌有不少此案线索。”他顿了顿,点破一事,“不知武镖头离开官府之后,为何前来常州这人生地不熟之处开镖局?武镖头认为……犯下盗婴案的恶贼,在常州?”
武八指抬头,目光从展昭移向了白玉堂,那张脸逐渐没了表情,“……我确实追查此事数十载,但称不上有线索,做了些无用功罢了。否则也不会无从下手,抓不到人,当个镖头。”他没有饮酒,微垂着头,神情也沉进了昏暗阴影里。
白玉堂一挑眉,听出言下之意,进一步问道:“据武镖头所知,第一起盗婴案生于何时何地?”
“苏州。”武八指答得笃定清晰,“三十年前大年初时,邻里各家提年礼走亲戚的诸多,人来人往,一时不慎,没能注意有人抱走了襁褓小儿。”
展昭与白玉堂轻轻对了一眼。
果然。
比常州第一案所生的时间还要更早。
那时展父可还在百花岭下遇杰村,展忠、展家族人与村里村外的村民多可作证。只不过时日年久,可能大多数人都记不得展父出门的时间,说起来也是模糊,不足以成为人证……
二人未有在此事上纠结,展昭接着问道:“武镖头之意,此案中,无人目击?”
“……是,”武八指扫了展昭一眼,“无人目击,百姓报案之后,我们前往宅院之中查看,也搜不到线索和证据。且邻里都说夫妻二人感情和睦、为人老实友善,性子软和,平常从不与人生争端,更无私仇私怨之说。”也就是说,那夫妻二人是遭了飞来横祸,根本弄不清老老实实了小半辈子怎么会遇到这等惨事。武八指停了片刻,语气更沉,“那对夫妻难能生养,得子不易,半月后未能寻得孩子下落,妻子投了河,丈夫也疯了,为孩子丢失一事终闹得家破人亡。”
展昭与白玉堂一时沉默。
叹息堵在胸口,像是抒发不出的恶气,明明时隔年久,却令听者泪满衣襟。
要真论来,此等偷盗婴孩、伤人害命的魔头恶贼,确当是罪该万死!
展昭敛了神,又正色道:“这三十年来,武镖头追查此案,可在旁的案子里寻见相关证物,能多少表明此人身份底细?”
“没有。此人下手谨慎,专偷不足百日、不能抵抗的襁褓小儿,且又武艺高强,有心算无心,寻常百姓根本捉不住此人踪影。”武八指的视线在桌旁并列的刀剑上停顿片刻,又补道,“……但那魔头用剑。在润州有一案中,那丈夫是个猎户,时常在山中打猎,耳力比常人敏锐,听到动静赶去。许是巧了瞧见魔头面目,在争夺孩子时,被一剑捅死。我问过仵作,是剑伤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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