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他于门前跪了下去,这动摇里希冀于生疏的父亲一点赞许,给这条稚嫩的道路一丝一毫的力量,“见不平事,虽与己无关,不闻不问,甚至此时通明事理却作壁上观——来日不平至己身时,可有人为己一言?我不曾为所为而悔,虽力有不逮——父亲,错处不敢避,骐儿不愿失了勇锐。”
展昭终于低下眉眼。
那俯跪一拜的少年人好似十年前咬牙迎着鞭笞的展昭,凭着一腔孤勇奋不顾身地闯出门去,头破血流,罪孽紧随。可亦如白玉堂所言,不一样,也不像。
“何为侠道,玉堂?”展昭忽而轻声开口。
白玉堂未答。
“……若二十七年前,非是一场江湖死斗,”展昭望着门前俯拜的少年,“盗婴之贼罪恶昭彰,叫官府绳之以法,玉堂,今日可还有叶道长?”可还有那个为父辈之怨苦痛半生、一心求死的年轻人,可还有这般不共戴天、冤冤相报、徒惹叹息之仇?
“未必。”白玉堂不冷不热道,笔直的目光如刀,能刺进心口最脆弱处,“展昭,你清楚那条蛊虫和他报仇之举绝非一时巧合、一事恩怨。”他自是张扬本色、恣意纵情,从不吝啬于将锋利递给何人。
而展昭也从来无惧于接下这柄锋锐——
“玉堂看来如何。”
“道义自在。”白玉堂眉梢不动、却似雷霆。
“……”
长风卷帘,车中言语无人听,对坐相视恍如乍然初遇之时,刀剑交锋,满负盛气。
而展骐的家门也在同时终于拉开了。那身量颀长却做书生打扮的展晖站在门槛内,看着自己跪地一拜、久久未有起身的儿子。乍一眼时,他好似还有些错愕,似是没想到自己数月不曾见的儿子从一个壮硕、满是少年意气的小子变成这副孱弱模样。他往前踏了一步,又顿足冰冷道:“你若心意已定,便自请领罚去罢。”
“……!”数人惊声,多是为展骐今日模样不忍。
唯有马车之中,好似与世隔绝,又闻低声:“何为侠道。”
“除暴安良,便不是杀人吗?”展昭说,好似一个月前小院子里与白玉堂对论的展家八叔公,可他的口吻又不同,眸中通亮,更不似为此所困,“盗亦有道,便不是盗吗?惩贼诛恶,便可高举杀生之权吗?”那注目着展骐的神色平静、从容又隐含悲悯,好似藏着一种无言的东西。
门前,展骐已然颤抖着臂膀支起身来再拜,在这无情之中反而松了一口气,含着泪笑道:“多谢父亲。”
这个目色澄澈的少年人在困笼之中扬起了头,磕磕碰碰地往前走,全然不知自己所求为何,与他们此时所思所念所想所求也全然不同,却终是握住了圣人教诲的悲悯与正直。正如展家之道虽因规矩森严惹得人喘不过气,却始终高高举着圣人之言的鞭子捆束着族中子弟,引向正道。
世间墨守成规之辈,何尝不是殉道之人。
放与收皆是天下难事。
“自是谁都有道理。”白玉堂道,“这世上之人无不凭着足以说服和支撑自己的道理行事,也为此付出代价。”
展昭温声一笑,又道:“何人当杀,何人不当杀?”
“窃杀生权者当杀,作奸犯科者当杀,祸乱清平者当杀。”白玉堂道。
“何为侠道?”展昭第三次道。
白玉堂抬起手,笔直指向了展昭的心口。
展昭好似早猜着了白玉堂的举动,轻一抬手便握住了那根手指,又道:“你我当杀。”
闻言,白玉堂竟是拍着腿哈哈大笑,叫马车外数人扭头望来,叫身旁径自玩耍的白云瑞稀里糊涂地抬起头喊了一声:“爹爹?”
“自是当杀!”白玉堂没有理会,只飞扬着眉梢道,好似口中之言是喝令山河为他开道,那眸光灼灼明亮,尽是生死无畏之色。
“大善。”展昭展眉。
功德利禄皆虚妄,累世污名亦可担。万人指摘何曾惧,天地清浊问道期。
他温和的目光从眼前的面庞掠过,又扫过车帘外头那些或寻常或不凡、或年轻或老迈、或陌生或熟识的人,最终从被人扶起的展骐背影上收回视线,向车帘外的阿昌一招手,要他调转车头先行离去。
天色清朗,人心亦扫阴霾、敞亮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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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我来了。
一如既往的头昏脑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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